我是個受污染的人，讀中學(xué)的時候就偷偷摸摸地看過成人小說，錄像帶(那時候還沒有VCD)。成年作品，應(yīng)該成年了再看嘛。再后來看王朔小說，覺得社會很硬，到處都是磕碰人的地方。再再后來因為工作的原因，更是活得亂七八糟。汽車的尾氣，大排檔的黑油，夜總會里的煙霧，子夜出門，天亮說晚安，爾虞我詐，欺上瞞下，日以繼夜的浸泡。

　　終于有一天，我把自己折騰煩了。選擇離開，并重新坐進(jìn)課堂，想這也許能換個活法。我那時想的簡單，以為只要離開那里，便可以干凈起來。不知道的是，不干凈的是自己的心靈，而怨不得左右。也因此，在離開中國，來到這里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悶悶不樂。那作祟的就是心中的黑，如此，便根本看不到凈土。

　　幸運(yùn)的是，我終究遇到那個成為我妻的女人。沉悶如石的我終于一點點開竅了，答應(yīng)出來旅游一下，看山戲水，走高低來親近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要去便去遠(yuǎn)的地方。我們住在南邊，便想到那最北之處，北極好了。好在并未瘋狂到要到北極點的地步，但想到那有極夜極晝的地方，定是純凈的。

　　由赫爾辛基搭乘北上的列車，最初給我的感覺是穿行在歐亞鐵路的蘇聯(lián)段，穿行在西伯利亞的原始森林中。小時候看了太多的蘇聯(lián)作品，那鐵道兩旁無盡的白樺樹，分明呈現(xiàn)的是《這里黎明靜悄悄》的鏡頭。妻靠在床頭看書的時候，我抱著膝蓋望著窗外，望著飛一般向后逝去的白樺林，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快去救列寧,布哈林是叛徒�！�

　　我其實記不清這到底是不是《列寧在一九一八》的臺詞。我在電視里看到這個鏡頭時候，大概還在上幼兒園，或者是小學(xué)1年級。再大一點，開始翻閱父親的書柜，有《靜靜的頓河》，有《第四十一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蘇聯(lián)愛國戰(zhàn)爭短篇小說譯叢》等等。似乎大都是繁體字的。終于，我去買了簡體的《青年近衛(wèi)軍》來讀。我是當(dāng)愛情小說來看《青年近衛(wèi)軍》的。那時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美日聯(lián)軍入侵中國，校長和班上的團(tuán)委書記都叛變投敵了，而我?guī)е�最漂亮的女生，領(lǐng)著其他同學(xué)在城市里做地下抵抗者，做游擊隊員。

　　我對蘇聯(lián)的感情僅起于，也僅止于浪漫的衛(wèi)國戰(zhàn)爭年代。歷史老師口沫橫飛的聲討蘇修背信棄義，撤走專家，入侵珍寶島時的形象，給我留下極為遺憾的感覺。沙俄時代的野心，在蘇聯(lián)的全盛時期，無不繼續(xù)著。但這一切也都不妨礙我一邊又一邊地觀看那部令人心碎的電視劇《這里黎明靜悄悄》。在我看來，沒有比讓幾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姑娘們拿起步槍抵抗入侵者更能讓人無限唏噓了。

　　想不到的是，那芬蘭北部的白樺林，一如我腦海中莫斯科郊外的白樺林。也更想不到的是，同樣的白樺林，同樣記載著抵抗侵略者的故事。同樣記載著令人心碎的愛情故事。只是在這故事里，入侵的竟是蘇聯(lián)紅軍，心碎的是拉普蘭的姑娘，靜靜地躺在泥土中的卻都是正當(dāng)青春好年華的小伙子。

　　在Rovaniemi，在那拉普蘭小鎮(zhèn)上的戰(zhàn)爭公墓里，面對流淚的掃墓姑娘，我一定聽到了那首《白樺林》：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

　　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

　　他們發(fā)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有一天戰(zhàn)火燒到了家鄉(xiāng)

　　小伙子拿起槍奔赴邊疆

　　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dān)心

　　等著我回來在那片白樺林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

　　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莊依然安詳

　　年輕的人們消逝在白樺林

　　噩耗聲傳來在那個午后

　　心上人戰(zhàn)死在遠(yuǎn)方沙場

　　她默默來到那片白樺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說他只是迷失在遠(yuǎn)方

　　他一定會來來這片白樺林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

　　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莊依然安詳

　　年輕的人們消逝在白樺林

　　長長的路呀就要到盡頭

　　那姑娘已經(jīng)是白發(fā)蒼蒼

　　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樺林"

　　在死的時候她喃喃地說"我來了等著我在那片白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