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dá)之謎
古格的歷史紛繁復(fù)雜,但我以自己的方式進入。1982年,我還是新疆葉城一個部隊里宣傳科的文藝兵,但報考中央美院后落榜了,滿心沮喪。單位正好要去阿里開一個很大的會,需要有人沿途跟著宣傳,我報名參加。可是阿里在哪里呢?之前,天氣晴朗的時候,老戰(zhàn)士常常指著遠(yuǎn)處一座高聳的、白雪皚皚的雪山對我們講: “看到?jīng)]有,從這條零公里的公路開始,一直往南走,過了那道雪山,山那邊就是阿里了!比~城海拔2700米,但比起阿里,只能算平原。老戰(zhàn)士們講起阿里,除了遙遠(yuǎn)、偏僻,就是高山反應(yīng)的恐怖,但我才18歲,什么都不怕。
跟著單位的車,沿著零公里的公路往南,剛開始翻第一個達(dá)坂,就有人開始高山反應(yīng),頭昏目眩,吐得翻江倒海,我背著畫架,坐在最后的位置,竟然一點反應(yīng)沒有。然而,沿途景觀百無聊賴,我們的車在一條筆直通向天盡頭的公路上走了整整7天7夜,沒有遇見任何車,任何人,真的是要到天盡頭去?風(fēng)景從未有過變化,直到進入阿里。
翻過那道雪山,便進入西藏境內(nèi),進入阿里。世界開始完全不同,從荒蕪變成彩色,連土地都有很重很沉的色彩,紫色、綠色、紅色,色彩的飽和度極高。山也是,近處的山是紅色,更遠(yuǎn)處是紫色,再遠(yuǎn)處就是藍(lán)色。云因為顏色深,反差大,變成實實在在的物質(zhì),而不是浮云。狹長的班公湖猛然出現(xiàn),湖水是寶石綠的藍(lán),一下子把我們鎮(zhèn)住了。
找到畫師的魂靈
獅泉河并非天盡頭,小鎮(zhèn)上人不多,卻能營造熙熙攘攘的感覺。藏族人非常親切,而且很多人都去過拉薩、新疆、內(nèi)地,并沒有那么與世隔絕。但我仍然有被發(fā)配邊疆的感覺,心底里暗暗發(fā)誓,只待一年,一年后即使走路也要走回葉城。
開始工作前,我在獅泉河學(xué)會了攝影,并且一個人獨立操作暗房,我們有一輛北京吉普,還可以隨時帶最好的電影下去放映,在1982年,這很奢侈。很快接手工作,第一項就是調(diào)查阿里地區(qū)的歷史,必須得去很多地方。我們開著吉普車到處亂跑,后來聞名于世的托林寺,以及托林寺里最著名的杜康大殿,就是這樣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的。
然而1982年,托林寺已經(jīng)荒廢,杜康大殿被用作糧倉。外面有一堵墻擋著,沒有屋頂。我們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在一堆塵埃里,看見了后來被稱作十六金剛的瑜珈女,太美了,就像仙女。怔怔地盯了好一陣,我才意識過來,趕緊拿起速寫本,那些臉、胳膊、身段,即使被塵埃遮擋,也散發(fā)出光輝,無法用言語表述。十六金剛瑜珈女外,還有大片壁畫,身邊有人和我講述,這是釋迦牟尼,這是觀音,但我一無所知,后來發(fā)了瘋一樣找人問,找書看,充滿好奇。好奇心使我忘記了一年就要離開的誓言,使我在阿里待了下來,直到2000年,好奇心才停止,開始冷靜地看這些東西,但那已經(jīng)過去了20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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