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第一城”
中國朋克第一城!拔錆h是中國最大的朋克城市!笔啬琳邩逢牭年犻L張恒如是說。我問,那北京呢。張恒沒有回答,我想,也許可以這樣理解,武漢是全國最具朋克精神的城市。
這一夜,在首義園的WEST西棧酒吧,我見到了武漢搖滾圈的領軍人物:杜威,和上海申花足球隊隊長同名。杜威也是隊長,樂隊名稱叫“消逝的河流”,一個很詩意的名字。不過他們玩的不是朋克,是重金屬。我問到兩者間的區(qū)別時,杜威說,重金屬的風格更講求旋律上的唯美,技術含量更高,需要具備更多的樂理知識。而朋克,“是用一種很直接的方式來演唱。”
然而在我聽來,無論重金屬還是朋克,都有夠直接的。酒吧里的舞臺很小,五平方米左右。吉它、貝司、鼓手再加上主唱往臺上一站,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多余的空間。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激情的演出,一首首歌,不像是唱出來的,是喊出來的,“每個人都有抒發(fā)感情的權利,我們的方式是音樂,最直接的音樂!庇^眾把酒吧擠得滿滿的,我聽不懂他們在吶喊什么,大概他們也沒聽明白臺上的樂手在唱什么,只是高舉著手中的酒瓶或者香煙,撕聲尖叫。
演出的門票是二十塊錢一張,是下午我碰到的楚劇演出門票的十倍。當然,這都不算貴,張學友《雪狼湖》的門票,最低也要一百八一張,而且早已銷售一空。
來聽搖滾的,多半是學生。李影,武漢大學大三學生,穿著夸張的衣服,鼻釘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不管在西棧還是VOX(另一家經常舉辦搖滾演出的酒吧),只要演出時間合適,我都會來看。聽了也有十幾場了,我從來沒聽懂過他們唱的什么,但這不重要,我就是喜歡這種新鮮刺激的感覺,很HIGH!痹谡劦轿錆h這個內陸城市為什么會如此“朋克”時,張恒的回答很是耐人尋味,“你想想,武漢四十多所大學,該有多少年輕人。他們需要用一種方式來證明自己,而朋克的直接讓他們找到了知音!
吉慶街的“四大天王”
很不巧,我們到達吉慶街的時候,麻雀已經回去了,老通城因為身體不適沒來,“四大天王”在場的只有黃瓜和拉茲。拉茲戴著一頂黑色牛仔帽,上面赫然入目印著“四大天王 拉茲”的字樣。他背著手風琴,綴著閃閃發(fā)光的耳垂,在客人群里穿梭彈唱,談笑自如。
吉慶街,長170余米,寬9米。兩旁的人行道,若是清晨時分看來,是一條標準的兩車道,容得下兩輛卡車并行;而在夜晚時分看來,則是一個擁擠不堪的市場,人行道上擺滿餐桌,客人紛紛就座,身著唐裝旗袍的服務員喜迎來客。即使桌與桌之間的空隙,也被賣花姑娘、擦鞋工和藝人們占滿。
人不分南北,客不論東西,在吉慶街,無論你是什么樣的人,也不會有人停下手中的杯筷來觀望,一切都再平常不過,“陶紅拍《來來往往》時到這里體驗生活,我們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左邊的一桌是一群老外,他們拿筷子的姿勢一點都不笨拙;右邊是北京來的客人,據說,他們經常在周末打個“飛的”跑來武漢,住五星級酒店,然后只為到吉慶街宵夜;前面,是本地的一家人,大人帶著小孩,妻子一邊給孩子喂食一邊抱怨太吵鬧。
若是不吵鬧,又怎么叫吉慶街。入口處的一副對聯上寫著:“吉云照影觥樽盡顯生活秀,慶雨映燈弦歌舒展歲月稠!背黹L的歲月里,觥樽交杯間,弦歌之聲中燈籠映照著每個來客的臉,生活秀,多么貼切的形容。
這里的吃食并沒有什么特別,換句話說,這里能吃到的,別的地方都能吃到。但是這里能看到,能享受到的,別的地方卻沒有。從每天下午五點開始,到次日凌晨,吉慶街上演著一幕幕交響曲,京劇、黃梅戲、湖北大鼓、二人轉;琵琶、二胡、薩克斯、葫蘆絲;通俗、民歌、搖滾、歌劇……無論是離我們生活很遠瀕臨滅絕的劇種,還是唱臭大街的《兩只蝴蝶》和《沖動的懲罰》,在這里,你只須花到十塊錢,就能聽到字正腔圓的演繹,用一位藝人的話來說,“你買張正版CD還要好幾十塊”。
單曲10元,樂隊合唱30元,漫畫20元,素描40元,“單個娛樂項目不超過50元”,這就是吉慶街的消費標準。當然,你還可以還價,“十塊錢三首,唱不?”假裝猶豫片刻,然后爽快地成交,三首唱畢,十塊,走人。也有不肯減價的,“老板,我唱不好,你叫聲停,你一分錢不把我走人。我唱得好,老板你就多賞點!卑褮庖怀粒ひ粢婚_,豐富的表情,不輸于舞臺上的歌星。“歌星還有假唱的嘛,我們吉慶街沒有!倍喟耄嚾顺萌绨V如醉,客人聽得心花怒放。
時光倒退二十年,這里不過是個極普通的排檔口。上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有藝人來這里獻唱,伴隨著擦鞋工、賣花姑娘和琴童的進駐,吉慶街逐漸形成了規(guī)模。人多的地方,勢必混亂,酗酒斗毆的事件層出不窮。政府幾度取締,然而吉慶街就像頑強的小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武漢本土作家池莉在小說中寫道,吉慶街每取締一回,其實是無形中為其做了一次廣告。政府意識到堵不如疏,于是在2001年介入管理,并進行整頓清理,所有藝人經考核后持證上崗,并實施嚴格的管理制度。
吉慶街的藝人,也是分實力派和偶像派的。最早,這里是江湖藝人的天下,吹拉彈唱無所不包。很多擦鞋工看著唱歌好掙錢,于是紛紛放下鞋架,買一把吉它或者二胡,找個老師練練嗓子,一兩個月后再出現時,已經儼然是“藝人”派頭,哪怕還只會彈一個和弦,有的甚至連音都從來沒調準過。當然,吉它對他們而言只是一件飾物,客人們需要的,也無非是即買即得的快意體驗。唱上一段時間,感覺唱歌太辛苦,而且畢竟是“速成班”的,既不叫好也不叫座,還是干回老本行,接著擦皮鞋好了。也有趕時髦的,從“藝人”搖身一變成為“攝影師”,拿著一部相機,“照相容易學嘛,只要會按快門,賺得不多,不過不辛苦!
吉慶街的名氣越來越大,客人越來越多,藝人們的“出場費”也逐漸有了高低之分。為了能拿到更高的“出場費”,開始有人以“天王”自詡,一時間,吉慶街遍地是天王,客人飽受偽劣“天王”之苦。在藝人們的自發(fā)組織下,吉慶街評選出了公認的“四大天王”:麻雀、老通城、拉茲、黃瓜。
四人各具特色,名氣最大的當屬麻雀,在很多人眼里,他已經成了吉慶街的代名詞!八墒巧线^中央電視臺的,雪村的專輯開發(fā)布公,專門請麻雀去參加,負責來回的機票,還當面夸他,你才是真正的藝術家。”麻雀90年代從安徽來到武漢討生活,起初不知遭過多少白眼,終于憑著實力,在吉慶街站穩(wěn)了腳。接著從安徽拉了很多同鄉(xiāng)過來,并形成了今天吉慶街陣容龐大的“安徽幫”。
吉慶街的藝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王凡留著一頭長發(fā),看上去,像一個剛從大學畢業(yè)的“搖滾青年”,他說他已經年過30了。30歲的王凡16歲輟學出外打工,后來迷上了畫畫,于是四處訪師學藝。掙了點錢后,王凡回家讀書并考上了大學,“一支筆,幾張紙,晚上就在吉慶街畫畫,客人要什么就畫什么,大學幾年的學費都是這樣賺來的!贝髮W畢業(yè)后,王凡背上畫板,繞著中國轉了個圈,“一般人去旅游要考慮很多問題,對我來說,只要有紙和筆就夠了,走到哪畫到哪,掙夠了路費再趕往下一個地方。”走遍了中國的王凡,還是回到了吉慶街,“不管走到哪里,我還是會懷念吉慶街,客人也好,(餐廳)老板也好,一想到他們就覺得親切。這么說吧,我像一條魚,吉慶街像池塘,我沒辦法離開他了!